My Fair Lady 剧评

虽然没有看到《阴道独白》,但是好像还是在国际妇女节前看了几个重点探讨了女性话题的剧;还有几个别的剧。争取这几天把剧评写出来。


我看的第一部剧是 My Fair Lady,是林肯中心制作的、2018年上演的版本。但是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剧院里看这部戏;第一次是2016年这部剧在中国巡演的时候看的。这部剧改编自萧伯纳的戏剧《皮格马利翁》;萧伯纳的戏剧又源自古罗马的神话故事:雕塑家皮格马利翁雕刻了心中理想女性的塑像而爱上了她,给她起名伽拉忒亚,爱神因为同情他而赋予了伽拉忒亚生命。不熟悉这个故事的读者可以复习一下人教版高中英语选修八Unit 4。

音乐剧的剧情和戏剧大抵是相同的:卖花女Eliza被语言学教授Higgins撞见,Higgins声称自己可以通过教给卖花女上流社会的口音而改变她的社会地位;最终Higgins也确实取得了成功。但这部音乐剧经常被指为歧视或贬低女性的作品,虽然剧中确有几首Higgins的“仇女”歌,但我想这里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结尾处Eliza又回到了Higgins的家中的“happy ending”——就算把前边Higgins屡次大放厥词理解为作者对贬低女性者的讽刺(我认为确实如此),这样的结尾就仍然令人困惑。

事实上,这个结尾并非音乐剧的原创——这次百老汇那比好莱坞落后一个世纪的观念并不是主犯。在萧伯纳的戏剧结尾里,Higgins指使Eliza去做琐碎的事情,Eliza则回敬Higgins说“what you can do without me I cannot imagine”。在戏剧上演的过程中,西区观众对大团圆结局的热爱让制作兼Higgins主演Sir Herbert Tree擅自更改了结尾(成为现在音乐剧中的样子),甚至还要对萧伯纳炫耀说他的改动才让戏剧大热;萧伯纳则对Tree说,“your ending is damnable; you ought to be shot”。萧伯纳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解释他的结尾为什么合理。尽管如此,大团圆结局还是被继承下来,以至于之后的电影、音乐剧和音乐剧电影都或多或少地保留了这个结局。尽管这样的结局看上去很美好,但是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之前只听过 CompanyRent 的结尾被改的故事;现在看来,戏剧结尾被审美保守的制作方大刀阔斧的乱改一番——作为一种跨越西区和百老汇优良传统——至少也是从萧伯纳时代传承至今的。好在如今有人开始思考如何纠正这个将近百年的错误了。这次看到的 My Fair Lady,尽管台词还是一样的台词,但在尾声的音乐在最后两句台词说完后仍然迟迟不肯响起时,就有熟练的观众觉出哪里不对了。并非如同音乐剧剧本描述的那样,Higgins一脸傲娇地坐在沙发上等着Eliza给他递上拖鞋;Eliza和Higgins深情地对视以后转头离去——不是沿着台前的楼梯走下舞台,而是沿着观众席间的楼梯走出了剧场。坐在我旁边的观众是一个年轻时候在学校排演过这部音乐剧的中年女士;熟悉整部剧的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同。她说这样的结尾应该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所期待的”;殊不知这样的结尾其实是二十世纪的作家在本属于自己的作品里极力呼吁的。正如萧伯纳在写给当时戏剧的女主演Campbell的信中所说,“当Eliza解放自己——当伽拉忒亚活过来后——她绝不会再回到原状:她一定要将自己的自尊和胜利带到最后。”单凭这个结尾,这个版本就已经胜过了之前所有的大团圆版本。

这个版本舞美最棒的地方大概是Higgins教授家里的部分。在旋转舞台的帮助下,舞美搭出了Higgins教授家二层别墅的样板间。在此基础上,第一幕第五场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整个别墅的所有房间,在主角和仆人们在房间的穿梭中表现出了时间的流逝。可惜的是在展现屋内屋外的场景切换时会遇到不可避免的尴尬:如果要从街景上的Higgins家大门进入,就不能直接进到房间里。

这个版本在群演的戏份上下了不少功夫。最值得提到的是其他版本不太表现的细节:在”The Servants’ Chorus”中,由于可以利用舞台旋转来展现穿梭于各个房间之间的忙碌仆人们,他们的小动作也展现得更完整了——偷吃糕点的女仆、在房门外女仆和门房的幽会和给他们打掩护的同伴;在”Ascot Gavotte”里,赛马场的贵族社交活动也有类似的情节:有人在物色对象、有人在等人上钩、有两人争抢对象、还有夫妇貌合神离。这些巧妙的设计不禁令人想起Higgins的演员Harry Hadden-Paton曾出演过的电视剧 Downton Abbey 里对当时英国贵族和他们的仆人们生活的描述。

作为一个在剧情上拨乱反正的版本,这版 My Fair Lady 已经宣布了美国巡演的制作计划。改编自萧伯纳最成功的戏剧作品,我相信它所要传达的应当是作者对一个阶层利用口音将枷锁强加于另一个阶层、以及对男性对女性高高在上而自以为理所应当的嘲讽。这两点在萧伯纳的时代都是现实。好在前者在过去的百年间正在逐渐从英语世界消失(至少在英国之外?)——尽管他们已经学会了用更巧妙地方式来制作新的枷锁;而要让后者达到相同的水平,似乎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